在那之后又过了一天，昨天分开之后徐廉就再也没找过我了。晚上张孝没有回来睡觉，同宿舍的两个人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习以为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借用郁郁欢的话，就算是死了也不足为奇。我想，还是希望徐廉能够找到张孝吧。
昨天是星期天，是一个星期中唯一的一天休息日。今天又不得不早起，每天的7点半在那片操场上会有升旗仪式。虽说这边的人都不太正常，每天的这个时候队伍都特别整齐。
紧接着，我的愿望就实现了。
大操场，时间是7点22。今天的队伍也十分整齐，但是不同于往日横竖的整齐，这次是围成同心圆的整齐，而圆心则是——升旗台。
察觉到异常的我随便问了一个人，他指了指上方。
抬头望去——
不愿看到，不忍看到。
害怕的事，不愿面对的事，确切地说应该是——杀人的事。
两根旗杆上分别挂着一个人，不，是分别挂着一具尸体。
胸口开了洞，绳索从中间穿过，死法惨不忍睹。
缓缓降下，那副眼镜，那个刘海…………
张孝和徐廉，张刺史和徐州牧。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愿望，排列在了一起，以那种，诡异的姿态排列在了一起。仿佛是嘲笑，惊诧，鄙夷，愤怒，各种各样的感情，填补意识瞬间的空白。
死了，他们是死了。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有人叫我的，反正等我回过神来整个操场已经空无一人了。不，还有一个人，我望向看台阶梯，那边还坐着一个人。
我走向那个人，没有具体的目的，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或者说是情不自禁吧。刚才死了人吧，呐，反正又跟自己没有关系，我跟他们不熟吧。但即使这样说服自己，我恐怕还是接受不了吧，胸口似乎是有挥之不去的阴霾。难受，好难受——
「嗨，小弟，还记得大姐吧？」
呃……是那个自称大姐的女人，也是第一次告诉我这座岛真相的人。她在那里是干什么呢？这与我无关吧，现在的我只是想和人讲讲话而已。
「啊，不好意思，上次没讲清楚。在这里，死个人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那个我已经知道了。」我故作平静地说。
「是吗，那就好。刚才看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点担心你呐。」
「多谢。」
「来，坐大姐旁边。」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对于她的目的我感到不解。
「嗯？不是说了吗？是担心你哦，和我有缘的男孩子。」
……
「啊，对了，忘自我介绍了。我是这座学校的数学老师哦，名字呢，就叫做王而立吧。」
什么叫做「就叫做王而立吧」？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疑惑，她接着说道「其实呢，就如同你所想一样，名字是我随便起的。我就是觉得什么年龄就叫什么名字。以前呢，我也叫过豆蔻啊，及笄啊，将来呢，四十呢就叫不惑的我也不是没想过。说实在，我觉得呢，对名字没什么好计较的。你叫这个名字好，不叫这个名字好，你总还是你，不会变成其他人。说到底就是个记号吧，那么，你的记号呢？」
「阿脉，别人通常这么叫我。」
「那么，我们就算是愉快地认识了。」
「是啊。」尽管我没有感到愉快就是了。
「看不出你有多愉快，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啊，是因为目睹了杀人的事件吗？-
「多少有点吧。」
「很奇怪喔，那两个人。」
「奇怪？」我尽量用毫不知情的口气问道，不想让她知道我和那两个死的人有哪怕是一丁点的关系。
「那个奇异的开洞方式，是三角形喔。一般不会有人用那种别扭的方式杀人，该说是别有用心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扭曲着手在胸前比划三角形。该说是形象生动吗？对于这个别扭的解说姿势。
接着她伸直双手，伸着懒腰的姿势说道「反正我是没有这么杀过人。」
……
是说她也，杀过人吗？
难以置信，一瞬间，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对杀人者的畏惧吗？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虽说有点奇怪但相当率直开朗的大姐，杀过人。
「害怕了？你是叫阿……阿什么来着，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唉，算了，还是叫小弟比较顺口。小弟你是觉得大姐我可怕了吧？你放心你放心，没事的，大姐在这里向你作出保证，绝对不会随便地杀人，以前的当然也不是随便杀的。唉，不提也罢，反正以后也不会的啦，你就安心吧。」
又被看穿了吗？不过这么说让我怎么放心，「不会随便杀人」，那就是说以后还会认认真真地杀吗？这算哪门子的保证啊。
「那两个人是被谁杀的？」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种问题问出来根本是没有任何意义。
「你是说大陆意义上的凶手。」
只得点点头。
「谁知道呢？这么跟你说吧，前几天也和你讲过。这里所有的人都有可能做的出来，每个人都有嫌疑，不需要任何理由，这座岛的存在就是最好的理由。没有警力干预根本调查不了什么，也不会有人会去调查。」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呢……」
「不过？」
「据说有人坚持申请警力干预，现在理事会那帮人正在开会讨论呢。理由好像是现场找到的一张纸条，引起了不少恐慌。不过我认为呢，这种小事至于要用到警力干预吗？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真不知道那个申报的人是怎么想的。还有理事会的人也是，居然不直接回绝，还白痴地要开会讨论。」
纸条吗？「那上面写着什么？」
「想不到小弟如此热心，就让好心的大姐来告诉你吧。那纸条上就写着三个字‘所有人’，那叫血字是吧。可笑吧，这三个字。」
「所有人。」可以理解成很多意思，就看你想怎么理解了。
「那个申报的人说是所有人都有被杀的危险，已经上升到干预的级别了好像是。开什么玩笑，那不过是那个人个人的偏颇意见。你说呢小弟，白痴理事会。」
「是吧。」还是尽量不要起争执吧，不过这位自称是王而立的大姐似乎是对这座学校的理事会有着很深的怨念。
又讲了一会儿「小弟你急着要走吗，干嘛一直站在那里啊？来，坐下来和大姐慢慢聊聊吧。」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显而易见的谎言，不过也没有诚实的必要吧。
一路回到了宿舍，听到如下对话。
「台灯我就拿走了，正好有用。」
「看看那家伙的钱包在不在抽屉里。」
「没有，估计带身上了吧。」
「那边上锁的抽屉呢。」
「不知道。」
「砸开看看。」
这时他们俩看到了开门进来的我「哦，你回来了，正好，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就拿走吧。」其中一个人说道，这两个人和我以及张孝是同一个宿舍的，虽然至今仍未知道他们的名字，也没有兴趣知道。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张孝的床位。
「不用了。」我径直躺倒在了我的床上，累，疲劳，什么都不想想。若无其事，为什么其他人都可以这么若无其事呢？明明不想想的我为什么又要这么在意，与我无关啊。
「哐」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思绪，他们似乎是砸开了那个抽屉。
「好家伙，果然在这里。」
「喂，钱要不要一起分？」
懒得搭理，摇摇头翻转身去。
昏昏沉沉，仿佛整个床位都摇摇欲坠。
直到现在我才完整地意识到，真的就，回不去了——
……………………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的，醒来时天还是亮着的。看来今天还没有过去，又或者，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多了。为此我确认了手机上的日期，还是今天。说到手机，其实在这里根本没有网络，手机只能岛内相互联络，用的是内部信号，就更别谈什么电脑上网了。
无意间看到了，角落里躺着的钱包。好像是张孝的？昨天吗，还是今天发生的吧。就在我理解了这个事实之后，准备把它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时，恍惚间犹豫了。那张照片上的女子有点眼熟，我从卡夹中取出这张照片仔细观察。哦，我想起来了，几天前见过，那个画画的女生，叫什么来着，听来有点忧郁的名字。
是恋人，我反应过来了，所以徐廉那天会去找她问张孝的下落。
或许我该去问问她，是不是我该为张孝做些什么，例如找出真凶。开什么玩笑，大家都未置可否的事要你来做，你算哪根葱？心里马上出来一个反驳的声音。好的，接受了。
出去散散步吧，我对自己说。
这个学校真大呢，每次走走都会有不一样的新鲜感。这样想或许比较好受一点。
穿洞，悬尸，三角形，不刻意去想的事情总是不遂人愿清晰地浮现。
不去想，不去想。
悬尸，尸体，死人，再次浮现，和眼前和谐的景色完全不搭调地。
你快给我下去！差点冲出喉咙的怒吼。我看了看四周，没有人，长舒了一口气，就近瘫坐在了长凳上。我这是怎么了，自从张孝他们出事以来情绪有点不稳定。朋友之间的感情吗？开什么玩笑，我觉得有点被那个自称大姐的老师影响到了。
又累了，还是回去吧。最近特别容易累，大概是一下子要理解和消化很多事情和概念的缘故吧。
那是什么？
宿舍门上用图钉钉了一张纸，似乎还是作画用的宣纸。
写着什么？——脉，C区2号楼前面的亭子，花都有事找你。
落款是——郁郁欢。啊，想起来了，是叫郁郁欢吧，张孝钱包里照片上的女生，虽然美丽但略显忧郁的女生，那是她给我的印象。她认识花都吗？这么说来既然她和张孝徐廉互相认识，而花都又和他们互相认识，那么她和花都会认识也不足为奇。可能关系还好到我想象不到的程度呢。
那么，要不要去呢？
想不出花都这时要找我出来的理由，虽然说了是朋友的话，但才认识不久吧。还是说，有有关张孝和徐廉的事要告诉我？不想知道，拒绝。
还有，奇怪。就算是花都要找我，也应该是直接来，不应该是托郁郁欢留纸条约我的啊。
事有蹊跷，还是去看看吧。这里离她说的那个地方也不是很远。说不定是因为花都是我喜欢的型才决定去的，不管是基于哪种理由，既然决定了就出发吧。看看外面的天，也才黑了一会罢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支起的画架。
背对着我，朝向深邃林子的长发背影。
怎么看都只有一个人——郁郁欢。
「是你叫我出来的吗？」
听到我出声以后，她才缓缓转过身来。正对着我的，那张苍白的脸。
「还以为不来了呢。」语气十分平缓。
「花都呢？」
「不在这里，那张纸上是骗你的。怕你知道是我以后就不来了。」理所当然的口吻。意外的诚实，不过还是欺骗了吧。
「目的。」
「什么？」
我知道我的口气相当生硬，语带责怪。我想犯不着这样吧，便缓和了语气。「我想问问你的目的。」
「你是喜欢花都的吧？」被反将了一军。
「如果你是来说这些的，我谢绝。」
「呵，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她轻笑一声，但并没有笑吧，只是做出了笑的动作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吧？」
「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张孝和徐廉，该说是刺史和州牧吧，你们都是这么叫的吧。」没有吧，我在心里说道。「他们的事情已经申请警力干预成功，估计明天就会有警察来调查这事。」
「哦，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故作镇定。心里却想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吧。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太好了。我也想着能为张孝他做些什么，毕竟我和他还是很好的朋友关系，尽管以前有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人都死了，那些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这里不是死几个人很正常吗？为什么那个干预会成功？」我提出了我的疑问。
「这么快就转化为常识了吗。」
「是。」应该说是托那位大姐的福。
「不过这次是特别，该要感谢的人是花都啊。」
「花都？跟她有什么关系？」
「多亏了她的关系，我们才得以申请成功。」
是她啊，为了朋友的事而努力吗？
「对了，那张纸上没有提时间，这么说你一直等在这里？」
「嗯，反正我经常在这里画画，就算你不来我也没什么关系。」
「只有这些吗？」真的有非叫我出来的理由吗？
「嗯，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
和她聊了很多话，她意外的话多，本以为她是那种不爱讲话的艺术家气质的人。就只当打发时间，在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提张孝的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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